从天空降临伊宁,没有看见蓝天。人们只有置身事外时才能看见真相,没有人可以照见自我。伊宁的街头有马,马首先传来了它的味道。人们对马的味道感到不安。当然,马对人的到来也一定会感到不安。人本身有自以为是的秩序和认识,马也有自己的脾性。它们遗落在地面的味道,只有人觉得冒失。人们把大地修饰得符合自己心思,却并没有问过大地到底有何被埋没的情绪。 马奔跑起来,平坦让奔跑显得突兀。马的力量失去与坎坷或泥泞的抗争
一 赤水源头的镇雄被人们称为“三川半”,是因为气候和饮食习惯上的关系。对一个地方的任性解读,大多是通过祖先们多年来的“相传”,比如我的祖父,他就曾经对我说过,三川半只差四川零点五川。 赤水河从我居住的地方出发,在四百多公里的流域里,它弯弯绕绕,在云南、贵州和四川的接合部徘徊,巧妙地把一河三岸的立体气候包装成三省之外的第四种形态。云贵高原无限延展的身形到了乌蒙山地区,不再大快朵颐地释放一望无涯的
一 大表弟来电话,说姨父喘得厉害,在医院住了五天,回家卧床已半个月了,这几天时不时地提起我。他说疫情像一阵风,把全村刮了个遍,村里上年纪的老人走了好多个。他让我给姨父打个电话,聊聊天。 疫情三年了,一直未能回老家看看,父母坟上的草绿了黄,黄了枯,枯了又生,从哥哥发来的照片看,坟似乎瘦小了许多,心中顿有戚戚焉。 姨父和我们同村,我上中学时,他在县安建公司上班,我每个周末回六十里外的家中带一次干
江西 先说江东。杜牧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中国历史上,江东是一个区域不断调整和变化着的地理概念。秦汉时期的江东、唐宋时期的江东,以及明清时期的江东,所涵盖的地理区域是有出入的。古代,人们还把江东称为“江左”。今天,对于江左,知道的人大概很少,但人们对江东不会陌生。一是三国时期,孙吴政权建在江东,《三国演义》和《三国志》一再提到“江东”这个词;二是楚汉相争时,项羽所带的核心团队,
一 他与众不同,光头,瘦小,耳垂边长了个醒目的瘤。瘤有鸡蛋那般大。 我叫他阿太,就是太太的意思。阿太是我奶奶的继父,住在一个叫仰介斗的村庄。 从我们的小集镇五泾到石门,每天有一班船,叫快船,他便是快船师傅。两地相距十里地,快船师傅用手摇船串起了两地,他摇橹,“吱嘎”作响,还要收费和管理船只。自我懂事起,快船已消失,我没乘过他的船,但我知道有这班船。我想象他快速摇动船橹的情景,矫健、有力
十岁那年,我从云雾缭绕的山寨下到县城读书,不出三天新鲜感便消弭殆尽。初见的楼房使我莫名压抑,一下冒出来那么多面孔,叫人违和感突起。早上起床洗漱,背书包上学,总是慢半拍。在老家光脚丫撒得扬尘,现在套上鞋子有如绑了沙袋,每挪一步,都比我百岁的裹足姥姥还滞沉。傍晚放学,再没有从教学点往家奔的喜悦。去也纠葛,回也纠葛,像漆黑里的人,总寻不到脱逃的辙。 熬到第三周那个下午体育课,我终是翘课逃学了。溜出学校
斑驳 斑驳之街,本名长城路。它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单行道,因此没有任何一辆车可以在这条路上走上一个来回。 如果你从西到东走一趟的话,就会发现,它的名字里包含的意象。 街道两边的行道树,垛口墙一样,把这条贯穿整座城市的主干道紧紧抱住,没有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来的时候,你会有压抑之感。其实,这条街的主要特点,就来自路两边的这些行道树,它们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用叶子、枝干和阳光组成无数个光斑,
我上班,坐24路公交车,要经过张家沟。张家沟是片城中村,趴在山坡上,呈阶梯状,挤满两层的民房,全住着打工者。有一年,所有民房刷了白漆,远看,层层叠叠。张家沟山根下,是个丁字路口,路口西北侧,有片较为开阔的人行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年三十前后的十来天和有雨雪的日子,人行道总是挤满了人。 这便是这座城市最主要的零工市场之一。 说是市场,其实是半截马路而已。具体哪一年有的,说不清了,或许从二十世
有一天,老谭很神秘地对我说:“你说,要是把铁道线上的所有生灵,包括动物啦,昆虫啦,都养起来,那是什么阵势?” 这个想法挺让人着迷,我想象不出养一群这些东西会是什么场面。春天的夜晚非常迷人,清风吹过,带着冬雪融化的味道。 一九九四年夏天,有许多个夜晚,我和老谭拿着玻璃瓶子到站台上捉蝎子。潮湿的夜晚,许多蝎子会从石缝中爬出来,爬到站台的石壁上,或者就顺着墙角、举着高高的尾刺,骑士一样爬行。许多蝎子
一 学区房破旧,四间屋连成一通,分别是卧室、客厅、卫生间、厨房。从卧室可以放眼望见厨房。它像洞。有的房间有门,有的没有,有的门少半截门板。除了外门是铁门,里面一律是木门,变形,掉漆。窗户也是木窗,掉漆。地板是水泥地,一楼潮湿,屋里充斥了陈年老垢的味道。因为看上客厅外面四周建了围墙的小后院,可以种花种菜,加之租金相对便宜,所以租下了。另外,小区环境不错,有一排上了年纪的老榆树和银杏树,健身区还有一
我少年时居住的县城不通铁路,坐火车必须到重庆。第一次看见火车是送我的大哥回河南,大哥高中毕业的时候,父亲因“走资派”的问题正身陷囹圄。那个川东的小县城是不能待了,与远在河南南阳的叔伯们一封封信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尚健在的爷爷发了话,决定回老家插队。 送哥上火车的时候,妈把我们几个儿女都带上了,还叫上了在重庆的一帮亲戚,我知道妈是想把场面弄热闹一点,冲一冲那种凄凉的气氛。哥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
夏秋二季,果实成熟的时候,果乡的学生便来邀请前往采摘,感受一下果实离树最后时刻的美感。果实和果实是不同的,它们来源于不同的树。明人江盈科认为:“桃梅李杏,望其花便知其树。”如果再加上口舌,更不会把果实混同。它们的形态让人惊异,有的硕大浑厚,有的轻巧秀气,有的剑戟突兀,有的圆润委婉。至于色泽,虽然成熟时皆可以黄红二色喻之,但是在黄红二色范围内,却可以分出许许多多层次,让人下笔时踌躇着,着实词穷。每一
一 天空飘着雪,纷纷扬扬,像极了村里的弹花坊。院子里白花花一片,像大娘晾满院子的棉花。鸡在屋檐下的一堆柴草里乱扒拉,许是无食可觅,只一会儿就走向雪地,在上面按上几个爪印后,又对着天空引颈而鸣。 一场大雪把日子推向年根。 雪牵住了男人的脚步,却摁不住女人操持日子的双手。热烘烘的炕上,大爷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大娘盘腿坐着,她右手握剪,左手拿红纸,剪在纸间灵活翻转,咔嚓咔嚓,似蚕啃桑叶,纸屑随声
一 从祖母遗像被挂上墙的那一刻起,家堂牌位便多出一位列席者。我在新的一天醒来,被动接受着祖母远去的事实。屋里的一切顷刻间沦为假象。原本设在墙角的灵桌被人撤除,桌底下的飞蛾死尸凭空消失不见,精致的纸房子也在一场大火中抵达冥府。 祖德流芳千秋盛,宗功世泽万代昌。我用稚嫩的手笔写下对联,贴在正对堂屋大门的墙面上,连同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成为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吴兴堂沈氏先祖见此可入。香炉中插着三根线香
一 风蓬岭是个老地名,起于何时已无从考证;风蓬岭也是个小地方,一直以来,名不见经传,倒是风蓬岭隶属的谷山,却闻名遐迩。谷山与岳麓山比肩,自晋唐以来,就是佛教名山,山中产一青石,可制砚,曰谷山砚。据清乾隆《长沙府志》记载:“谷山,县西七十里。山有灵谷,下有龙潭,祷雨辄应。有石色淡青,纹如乱丝,叩之无声,为砚发墨,亦有光。”谷山砚备受宋代书法家米芾推崇,米芾《砚史》记载:“潭州谷山砚,淡青、纹如乱丝
“过了集宁,就隐隐望见了一条从东北向西南伸展的山脉,这就是古代的阴山,现在的大青山……” 一九六一年,历史学家翦伯赞在内蒙古考察之后,在《内蒙访古》中写到了这座“群鹰搏击,万马奔腾”的塞外名山。 如翦伯赞所言,大青山为狭义上的阴山,文化意义上的阴山。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翦伯赞称大青山“是一条并不很高但很宽阔的山脉”。 就是这样一座海拔只
傍晚,冬娇子从麦菜岭的背面朝我家走来,迭声呼唤着我母亲的名字。我冲出家门,看见她披着夕阳快步下坡,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从高处降落的一个老天使。 我知道,要打切糖了。在童年的记忆里,岁末最期待的莫过于置办年果子,打切糖便是其中极隆重的一件事,要提前和冬娇子约定时间。村里会打切糖的师傅不多,腊月是她最忙碌的时节,要先爆好米花,买好白糖,备好柴火、草纸、石灰等必需品。 对于大人来说,这是辞旧迎新必不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九月九的马兰,竹香飘远,令你流连忘返。如果不是遇见,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九月九,是中国传统节日重阳节,登高望远,遥寄相思。但在这一天,广西滨海城市钦州这座古城的浦北县龙门镇,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奇。这个镇的街道小巷,琳琅满目的青竹编织品,令人目不暇接。特别是该镇的马兰村,更非同凡响,它的特别之处却是方圆百里的编织品无一雷同。 圩日,是乡下方圆几百里乡里乡亲最期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