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满堂,何许人也? 许满堂乃天津警察署水上警察局东浮桥派出所一员,三等警察是也。 哎哟,水上警察,好差事呀。 警察署,三十年代天津卫顶顶肥的差事。天津卫警察署署长,比南京政府财政总长宋子文老爷还肥,宋子文老爷家的大客厅,只相当于天津警察署署长大人家的小厕所,天津警察署署长大人家的醋瓶子都是翡翠的,天津警察署署长大人家满屋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古董。天津警察署署长大人吃炸酱面的饭碗,是秦始皇
我是天津人,自然关注天津作家,自然更关注天津老作家,他们是“夕阳红”“银发族”,尽管难称“国宝”至少可称“市宝”吧。时逢公元2023年,有位远在美国的津门老作家接连在本埠《天津文学》杂志闪亮登场,佳作迭出,宝刀不老,委实令人惊叹不已。88岁高龄而佳作迭出者谁?林希先生是也。 我认识林希先生时间不短了,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有幸与怹共同经历了丰富而复杂的文学时代。记得我曾给山东《时代文学》之
鸡叫头遍,我一骨碌跳下床,听见灶膛里噼噼啪啪响。我套上坎肩跑到屋外的香椿树下撒尿。小狗来福用脊梁蹭着我的小腿转一圈,扎着头像肖家旺检查作业一样认真地嗅尿。在学校我叫肖家旺老师,放学了叫他表叔。我对他没有一点儿亲昵感,甚至有一点儿怕他。平时,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直夹着根笨重的卷烟,在黑板上写粉笔字时也夹着烟。我盯着他的烟头,觉得就要熄火时,他突然塞到嘴里啪啪猛吸两口,烟头便睁大了红眼。他会冷不丁把一
于小红要给炉子换蜂窝煤,刚把火钳插进煤洞,手机响了。屋里信号不好,她丢下火钳,边掏手机边往外走。一出门,风就顺着脖子朝里灌。她缩脖走到屋后的土坡上。一个陌生号码。她摁下绿键,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像要被扯断的蚕丝。她把羽绒袄的帽子扣在头上,将耳朵和手机都罩住,免得风把声音全部掠走。 当她回到屋里时,王大喜已经换好蜂窝煤,搁上了水壶。 王大喜眨巴着眼睛,问:“啥时出门?” 于小红的鼻尖被风拧得通
登高望远。常态下,每登高一步都会朝更远的前方眺望。当我忐忑地迈上五十岁的台阶时,无法自控地养成了扭头回望的习惯,越来越执迷于回顾过去的风景。这时候,梳理流逝的岁月,想起小学课本中给我印象最深最重的,不是李白《早发白帝城》的“轻舟已过万重山”,不是孟浩然《春晓》的“处处闻啼鸟”,不是骆宾王《咏鹅》的“曲项向天歌”,而是夏衍的《种子的力量》。因为,我年年重复背诵着《种子的力量》给自己听,然后又背给一个
一 熊万里,对于中国当代文坛而言,这可能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也许我们可以从一段介绍中对他的生平及创作有所了解:熊万里,男,1971年7月28日出生于襄阳。在中学时代开始在《中国校园文学》《中学生文学》《春笋报》《中学生》等报刊发表大量作品,并先后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漓江出版社等出版作品集。作品散见《天津文学》《长江文艺》《芳草》《青年作家》《草原》等刊物。 这段文字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在于,一个经
王鹤年就像那些古董级自鸣钟,眼看没气劲了,左拧右摁一鼓捣,便又掐时掐秒走了起来,继续漫步在时间这条向前无限延伸的秘道上。自鸣钟照常打起鸣声,叮当作响,王鹤年却在这声音里摆起了他的臭脾气。 此刻,他直愣愣地躺在病床上,对刘一迪说,你得给我弄点动静,睡不着!刘一迪不解,大伙得安静下来才睡得着,哪有反着来的?王鹤年见刘一迪坐着没动,便要伸手拔吊针,还用脚使劲蹬床板。刘一迪只得敲击不锈钢口盅,王鹤年说,
一 晨雾环绕着楼群,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模糊景象。老耿趴在阳台的窗沿上,干巴巴的眼睛里写满了期盼。门铃声响起,女人手里提着一兜蔬菜,进门就说:“今天有雾,一会儿太阳出来就是好天。快把脏衣服拿出来,今天洗洗。”老耿觉得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甜美,和她的长相一样让他着迷。“大雾天洗啥衣服,你就做好两顿饭,别的活儿,我还能干。”老耿看见她的鞋尖磨出了白茬。他知道她日子不好过。大儿子马上大学毕业,小儿子还在上初
1 老鱼王真坏。在我肆无忌惮地跳鱼尾舞的时候,交给我一件怪事情。他说,长崽,这世间的聪明人太多,应该有一些傻子作陪衬,傻子可以知道许多聪明人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带上令人狂欢的鱼尾舞到人间去旅行了。好吧,老鱼王,向你保证,你的馊主意会让我满载而归。好啊,长崽,到时候我赐予你黄金一样珍贵的尾巴,我相信你的眼睛。 2 母亲生下我后,经常抱着我去看我父亲织房子。我父亲是我们村有名的丝织师,他不光能给
往年的冬天没有这么冷,也没有这样大的雪。雪从冬至这天开始下,断断续续,一连下了半个月。当我向父亲抱怨这件事时,父亲平静地对我说,没有,今天是第十二天,雪才下了十二天。 我讶异于父亲的冷静,他使用了“才”来形容这场无休止的雪,而不是“竟然”或者“已经”。但我马上意识到,那更像是我会使用的词语。于是我说,竟然下了十二天了,好像已经下了一整年。 父亲对我微笑,他的嘴唇因缺乏水分而干裂,一块半透明的皮
补画高手 美籍华裔大收藏家达一贯准备向家乡的博物馆捐赠100件书画,包括多幅宋画、元画与明清字画,大部分是民国期间的大画家、大书法家的作品,可说是价值连城。 举不举行捐赠仪式,达一贯倒无所谓,但他提出要看一下唐代孙人立的《竹林七贤图》,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听他爷爷、听他父亲说起过这幅画,说那人物栩栩如生,人物的衣冠与图中的器具都有写实风格,可借此窥见晋、唐士大夫的日常生活之真实状态。经他反复查寻,
1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位老兵一列魂。 瞅着电影海报,爷爷眼馋,不敢要“糖”吃,像个扭捏的娃娃。我懂,我都快十岁了——爷爷像我这般大,想必都已经是抗日老兵了吧?于是,孙儿我呀,懂事儿了一回,拿着远在日本大阪的老爸刚给的零用钱,带着我这位老兵爷爷,买了首映的账——这部片子讲的临沂保卫战,那可是一次男人成长的壮举——咱说看就看!没承想,半小时后,竟看到派出所去了…… 总觉得不太真实。 我的脑子,
雨是丝,雨是线,抬头,只看见团团云霭,没见着下雨的阵势。一摸头发,却是湿漉漉的,抬起手臂端详,纯棉衬衫一根根立着的棉线上,有一粒粒难以察觉的水珠。 是下雨了,当过生产队长的支客师发端对我说。支客师见多识广,懂得的多,他指着老崖上的几团迷雾说,雨脚在那里。 雨是有脚的,它的脚像圆规的规脚,固定在圆心上,然后把划脚张开,划脚张到哪,雨就下到哪。乐园村的雨脚多半在土地岭。 土地岭海拔1500米,云
1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唐朝诗人骆宾王的这首《在狱咏蝉》,正是我嫁作他人妇后那段生活的最真实写照。 20世纪90年代初,大学毫不客气地将我拒之门外。我如丧家之犬,被几句甜言蜜语所感,钻进了婚姻的牢笼。刚刚退伍回来的丈夫,一穷二白。偏偏本人虽四肢发达,却不懂农事,仓促间已为人母。业未立,家已成。没有经济后
陈齐福是陈家圈最后一个木匠。之后也出现过木匠,但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木匠,既不会做大木,也不会做小木,只会用锯和钉子,像堆积木。木匠,分为大木和小木。大木如建房柱、梁、额、斗拱、椽,看似粗活,实则细活重活。小木如建房时做门窗、室内装饰,又如做家具,这类活轻巧细腻,精雕细琢。不管大木小木,都是要求极高的技术活。 陈家圈是义门陈之后,有百十户人家,以圈为界,与我们的李家鸡犬相闻。枫田村先有陈家圈,后有
一个挂在树上的空茧壳 一个挂在树上的空茧壳,像一只 破败的船,不停地摇晃 多么可恶的风啊! 不断地跑来,撕扯茧的伤疤 一直偷袭的乌鸦 硬生生地,把它的孩子从母腹里拖了出来 从此,留下它轻飘飘地 整日不停地寻找 不停地寻找 像小时候,妈妈听说 我掉进了冰窟窿,急忙冲出门时 忘记关上的房门,在冷风中 来回地抽打…… 我无法穿过这片秋天 一块闲人免进的牌子,像一张 阴沉的
爱,暗下来 灰蒙蒙 雾是另一个身体 快一点吧 追赶着夕阳 不要在天空死去 楼顶的雪 带着你的体温 成为一汪盛大的水 成为阅读你的眼 走散,拥抱 一次次的留恋,迷失 如风,雕刻出阴山 让街道倾斜 虽然远方遥不可及 未来得及凝视 爱,暗下来 逆 风 雾笼罩阴山 无非是忧郁的凉意扰乱梦境 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呼喊 疼痛,叹息 在暗疮上,
把故乡跑丢了 小时候,一群光屁股孩子 呼啦啦跑到村的东头 又呼啦啦从东头跑向西头 把月亮跑晕了头 这群光屁股没有跑离村口 羽翅渐丰 开始跑向故乡更远的地方 跑过江河、丘陵 穿过山脉、云雾 跑向了戈壁、沙漠 不知跑了多久 被一股力量牵引跑到天边 把西北的岁月垫厚 转身,回不去了 已把故乡跑丢 善跑的人有时候比不上候鸟 候鸟越过山峰越过大洋 越过漫长的季节 一转身
送我登车去 我忽然有些怀念那天的日光 金黄色的开头,泛红式的结尾 所有的来人都叫送行 所有的拍肩,都叫叮嘱 一如在父母凝视下 ——我胸前,那朵大红花 竟也,有了凌寒怒放的念头 鼓声震天响。我们在操场 用一首军歌壮胆 ——不,也许是抒情 那时我们的嗓门没有多大 喊一声爹娘,可能 还到不了……他们耳中 只有一身没有军衔的迷彩服 与日光的反射成了正比 还不成熟的军礼,要敬
梅花开了 那一树梅花,果然不辱使命 南风一吹,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一朵,两朵,更多的,还在途中 沉寂了一冬,她终于要开始爆发 开始对每一个期待她的人 报以微笑,阳光普照 仿佛,太阳再暖一点 她们就会开遍医院的角落 凌寒怒放啊,这些干净的花朵 紧紧地抱着枝头,越抱越紧 如同团结的亲人,仿佛 松开了,就会有病毒侵入 仿佛松开了,就没有人 记住这命运的沧桑 那一树梅花,多像
小桥村 这里所有的草木都接近我的亲人 盛夏日,我总想到冬天,想到 纷纷扬扬的雪,让我们笼起一盆火 却时不时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那棵树 是的,在昏暗的天幕下 雪,仿佛苦楝树上的果实 它们携带的纯洁,繁衍成 春日的花朵 高过我,高过夏日的绿 高过最饱满的爱 成为小桥村无限伸展的光 被月光掩埋 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夜晚 月亮很好 我听着远远传来的歌声 眯起了眼。而江水醒着
兰田秋色 狼尾草装满信仰,印在兰田大草甸秋天的封面 白云,盛满湿漉漉的憧憬 连接成片的遐想,来回弹拨着一望无际的清香 层层雾气,腾起万般无尽的诗意 蜂拥着,捕捉高山上的一切图景和匍匐的目光 红稠树已经站立了近百年 水苏开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景仰 石头上的青苔,反复地誊写着高山的憧憬和迷惘 雾路岙水库是山顶的眼睛 谦卑地嵌入离地680米的泥土里 笑意迷离地保持仰望长空的姿态 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