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平安 妻子特意在鲍平安口袋塞了一枚口罩,她比画着,今夜浮尘降临。 鲍平安想告诉妻子,这都快凌晨了,也没见浮尘,但最终忍住了。他知道,这是她爱他的方式,他却不能告诉她,站在马路中央时,并不能戴口罩,否则,挂在脖子里的哨子,就无法吹响。他假装开心地说“好好好”,并与她拥抱且吻了脸颊,又摸了摸她腆起的肚子,然后,步履不停地出门了。 风有点儿大,鲍平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前方有一只白色塑料袋在风中飘
1 他是被一双赤裸着的脚吸引住了。 散发着一股中药味的露天S形温泉池里,泡着无数的脚,他一眼就发现了一对白皙秀美的脚。池底黑色的小卵石,在波光闪烁中,老远望去就像一条条鱼儿,而那双秀美的脚在众脚中脱颖而出。泡在水中的脚有大的,有小的,有难看的,有衰老的。而这双脚让他莫明地想到去世的妻子,一时有些恍惚,便收回目光,打量脚主人的侧脸,这一瞧,人就呆了。 她到底还是来了。 他一时不知是否该叫她。
1 乍眼一看,阿伊丽的数据工场跟网吧没什么区别。四十多个员工,坐在各自的电脑前,忙不迭地敲打键盘,或拖动鼠标。点击声像雨豆,细细密密的,给人些许催促感。 正在赶工的项目是训练美甲机器人。这需要在四万多张的手形图中,把每个指甲逐一拉框标注出来。标好的样例送进数据库,机器人学习后,就能辨认出各种指甲了。这任务很简单,经理李小春委托我全权操刀。跟客户对接,确认图例数量后,我把具体活计交给张晓红这样的
一 大雨将至,天空暗沉,低飞的蜻蜓像酒后找不到家门的醉汉,有些险些撞到她的怀里。在这条不过百米长的水杉夹道里,她走得很平静,不像是没有伞的人。她的视线从一棵杉树的根部往上爬,爬到树干,再爬到树冠,最后将目光刺入天空。她仰着头,闭着眼睛,期待第一滴雨落下来——雨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水杉夹道的一侧是一片荒草地,不远处是镇小学的围墙,已见沧桑,墙上的屋漏痕像女孩子哭花的眼妆,另一侧有一口池塘,水依旧
一 这两年,江尚行一直想结合自己的一段经历来构思一篇小说,以他和陈俊杰之间几十年关系的变化来展现这个时代的某些变革。原本想着恐怕自己把握不好,他写小说一直都不擅长人物描写,但是不写出来又于心不甘,就这样踅摸来踅摸去,折磨得他心里发焦。 陈俊杰比他大两岁,1974年5月,两人来到农村插队时才算真正相识,那年江尚行17岁。说是下农村后他们才算认识,这个说法似乎也不恰当,打小他们就是一个厂的子弟,又
1 张胜利站在一架八十年代的旧衣橱前哼唱京剧《霸王别姬》:“孤此番出战,若不取胜,纵然战死沙场,又有何惜?”在海风灌满船帆一样的声音里,张胜利看着全身镜中离六十岁只差一天的自己,郑重地换上了一身辅警制服。清晨五点钟的光线就是在这个时候照进来的。光线走过西楚霸王项羽的泰阿剑,走过虞姬的如意冠,走进张胜利那间弥散着浊气的破屋子,施施然地来到张胜利身边,在他藏青色制服的袖口上停留了一会儿,袖口的边缘,
读到“张胜利在一片混沌中,感觉自己正在变成黑暗的一部分。一束光线从遥远的午后射进来”时,我忽然哭了。这哭来得很突然,我没有想到,读到这儿的时候会哭。我想,是支奕在这个情节之前的铺垫做得水到渠成。 读支奕的小说,印象最深的,是小说人物对于某种孤注一掷境况的迷恋。比如小说《去南京》里,女主人公春芽爱上一个已婚男子,全情投入,去南京赴约,却等来爱人的死讯。然而,她在雪夜登上南京城墙,践了与死去的爱人的
一 小镇图书馆每年的读书节都有一个征文比赛,自我接手以来似乎变得隆重了。在征文启事发布之前总会有许多人问,塞老师,今年征文的主题是什么呀?今年的奖金有没有涨啊?我总是莞尔一笑,这笑里有一种“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总是问个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的傲娇感。先前就向馆里申请把获奖的名额和奖金增加了一倍,于是这小小的征文比赛忽然就引人注目起来。一件事情能不能弄得有滋有味,在于能否遇到有意思的文章和有意思的人
1 蚕豆掉了有神情的花,一眨眼就饱满了。 缸里的水咸菜坏了情绪,吐了一层乳白的浮沫。那幽暗处生出的臭味令村庄十分满意,就像坏脾气的婆娘才有性情。人们中意这把臭咸菜。它熟透了,有一股沉稳的暗香。早春才入腌的麻菜辣味还重,就像青涩倔强的女人,多少有些令人不安。只有被时光驯服又自有性情的物事才让人心醉。咸菜抓出坛子来,就像一把旧时光握在手上。淘洗去杂质又少了盐味,透出一种温和的亮色来。热油锅上一“跳
一 入梅了,白荡湖涨了起来,极目望去,水天一色,白泱泱的,像一面镜子,在阳光的暴晒下哗啦啦裂开。岸边抽出一棵棵不知名的野树,绿油油的,一束束细碎的白花从草丛中钻出来,像一群白色鸟,振翅欲飞。我确信见过这种白花,它们低眉顺眼地站在路边,灌木丛里,或是公园转角处,火焰一样飘曳。雨季的白荡湖是丰沛的、饱满的、浑浊的,梦境一样黏稠,晴空一样辽远。 白荡湖直通长江,鱼类资源丰富。儿时,月黑风高的夏夜,我
田野上满是白色黑色的根芽/飘逸着令人悸动的芳香,/蚯蚓和流水把土地一遍遍耕耘。/一缕莫名的悲伤/隐隐骚动在我的心房。/死亡并非我唯一的归宿,/不止一次,我的心头/体验到泥土和青草的分量。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莫名的悲伤》 迎 送 我很小就知道,在我们滇南乡下,人一到六七十岁,最怕过的日子是冬季。其实,相对于春、夏、秋三个季节,冬是乡村最养人的季节。农活儿轻,喜事多,油水旺,空气鲜,还少了
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我知道你在石屋后面的山坡上看着我,透过铺着灰瓦的屋顶,透过一丛丛绿色的竹林,看着我,一步步地走近你。这一天,你我都等了多年,我已不是当初十来岁的模样,你还认得我吗? 村口新修了水泥路,灰白坚硬的路避开了我们的老石屋,直直地插入村子深处。老路旧了,苔藓和杂草从它满是皱纹的脸上密密匝匝地钻出来。空气中满是蒿草的味道。老路睡着了,已经鲜有人打扰,就像你也睡着多年了。风很轻,它也
诗,打动人、唤醒人的重要元素在于“在场性”。就是说,诗人将某一时空、某一事物、某一感受、某一词语,从司空见惯的状态中磨洗出来,呈现为诗的时候,具有植根于日常经验和场景,而又超出固有表达方式、知识话语和意义所指的锋利、柔韧和丰富。 “有时候树梢晃动树叶闪光,/刹那间眼睛明亮耳朵生风。”黄灿然的组诗《无偶树》,诗题大都为名词,且多是寻常事物和场景。诗人的“在场性”就是通过当下,而串联起我们复杂、深邃
村 隅 旅客都走了,旅馆门廊里 茶几、茶具和小凳子还散发着 度假中的悠闲气息。阳光 从远山,从田野,从小广场 来到门廊的台阶上,停在那里; 而静,也从那里向外扩展着—— 那条似乎无敌对者的小花狗 又像往常那样坐在村口附近 那张小石桌上,看风景或人, 就差会抽烟、喝茶或下棋, 使我想起我在村口外小道旁 那棵龙眼树下遇到的老人—— 他坐在石头上抽烟,指了指 不远处杂草丛中的
你顺手把大海发了过来 一大早,你顺手把大海 发了过来 虽然是小个子 但依然有波涛,有海岸线 浪花一听就是吉他做的 它弹得有些快 我给你发正版的大海 有海鸥 海鸥翅膀上有闲闲的云 翅膀下有弯弯的弧线 它太原装了 特别适合放在耳边 你听大海的时候 会和大海一块儿变蓝 唯一的区别是 一个深一点儿,一个浅一点儿 当然,大海是有生命的 你可以把它当作蝴蝶来看 这样,你就
有 赠 那些樟树、溪流,以及缠绕着的藤蔓 它们似曾相识,不止一次出现在 别的故事里。当我们闲庭信步 溪上之鸭一边徜徉一边打量,从何而来? 是隐居之地,也是欲望驰骋的疆场 仅仅区别在那些述说者的口吻 剧本之外的情节,如果我们 给自己加戏:这里,你是主角 就像睡眠与睡眠交叠,一个人的 鼾声,不会削弱另一个人的千般愁 草木席卷的火,卑微如真相 但爱是真的,即使并不能触摸到 那让
一 “深铁置业”52楼“城市会客厅”位于深圳车公庙深南大道南侧,此乃一个都市中心的制高点。这是一个集商业体验、TOD展示、艺术展览、文化交流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公共空间。纵跨2023年11月25日到2024年1月31日的“黄炯青当代艺术作品展”,在这里吸引着源源不断的参观者。“心生万物,抵达无限”——策展标语一侧的服务生,个个都是俊男靓女,身材高挑,面露微笑,把观者迎入会客厅。刚从南山区赶来的主角
在关中平原、渭河北岸、白蟒原下的小村子,露天电影正在放映黑白电影《羊城暗哨》……我那时整天在山坡放羊,对羊的熟悉程度超过了人,情感也近过人。于是我把电影名字中“城”字的土字边给看丢了,把电影记成了《羊成暗哨》。 少年牧羊人在看发生在城市中的电影故事时,缺乏相关知识辅助,只知其皮毛。虽然知道电影故事并不是“哪只羊成为暗藏的哨兵”,但能记住的也只是帅气的公安干警冯喆和妩媚妖冶的女特务叶琳琅等几个演员
程皎旸:很高兴有机会与索南才让老师交流,那么我就抛砖引玉啦。我想先聊一聊在北方、南方的生活,以及它对写作的影响吧。我其实是武汉人,但是在北京长大,18岁又移居到香港,朋友经常开玩笑,说我住了一整条京港线。青春期在北京,不学无术,抽科打诨,十五岁时写了一篇小说,《绿色蝴蝶》,全是京片子对话,后来想改写,但似乎找不回当初的感觉。杨树群,干燥的风,清晨出摊儿的煎饼馃子,被积雪封住的操场,穿着松垮校服在零
苏沙丽:李老师你好!我们也是很久没见面啦,这一次文学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很高兴能够与你一起聊聊新西北新南方的文学性话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除了短暂的旅行,你好像没有长时间地在南方求学、工作和生活的经历,关于南方的书写,特别是近年来在文学界兴起的关于新南方写作的话题,您怎么看呢?可以先谈谈对南方及南方文学的印象、看法吗? 李 莹:从我的阅读经验来看,南方文学对我的影响纵向深度上其实要大于北方作
自2018年“新南方写作”的命名首次被提出至今,相关讨论一直热度不减。南北不少作家、批评家都加入这场事关当代文学未来的讨论中,论者普遍关注到了这一文学命名中蕴含的美学可能,试图从中找寻到更新当代文学乃至当代文化的另类力量。不是为新而新,也不是刻意为了和北方文学、江南文学不同而标新立异,而是为了回应当下文学/文化所面临的切实困境,具体来说就是在整体气象上日益保守、封闭和狭隘,从南方以南的地域文化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