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之上的客栈 我们有时会在平台的座椅上抬头,瞭望黑暗苍穹下 散落的一颗颗星 我们仔细辨认那些正从夜空渐渐涌出的星光 惊叹它们的固执、明亮与独立 惊叹它们彼此之间的遥相 呼应 我们寻找各自心仪的那颗 并想象它 就是你,或者我 我们相信 正是那不可阻挡的爱 让我们倾听到了彼此的呼叫,感觉到了 彼此有力的心跳
香丫每天傍晚到村南的桥头去接喜奎,是罕村的一处风景。 这处风景不知不觉已有六年了。村头是座小水泥桥,前面就是乡村公路,公路两侧生长着密实的毛白杨。香丫接喜奎就站在水泥桥的这边,桥栏杆像羽翼一样朝左右撇,香丫就站在右边的翅膀上,痴痴地朝西望。桥下是条臭水沟,夏天里的臭蚊子打着团地飞,香丫离那里近,打从她身边过的人,总能看见她的头顶上方滚着一个来回转动的地球仪。也有人喊她到桥上来,离那个地球
故事放在村里,叫乡土叙事,这是约定俗成。 近些年来我发表的文学作品中,题材算得上多样。评论家黄桂元说我的小说“题材跨越乡村与城市”。尤其近些年,乡村叙事占比并不大。但某一天吃惊地发现,我在《长江文艺》发表的作品都是乡土叙事。像《大宝生于1971》《铁雀子》《喂鬼》《一个人的风花雪月》等等,都诠释了“罕村” 这样一个文本指向。我想了想这是因为什么。可能与我最初确定的基调有关。2014年第5
尹学芸,一位经营的天地并不广阔的小说家。她显然没有气吞山河的想法,甚至都没有走出自己家乡的欲念。她的小说天地有时给人感觉像是立在北方乡村街角的一家小卖部,每天出入的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乡亲,谁的口袋里装着几毛钱,需要买什么,家里有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烦心事,都了然于心,偶尔冒出个从远方回乡的亲友,则是最具新奇感的事件。这是一个叫罕村的华北村庄,尽管离大都市天津不过一百里,仍然给人遥远而又闭塞的印象
在我们走向出租屋时,这里已经成形了。所谓成形就是已经有大量外地人进入了这座城市,租住在了这里。这是城中央一大片当地人的房子,有两层楼的、三四层楼的钢筋水泥房屋。那天,我匆匆忙忙地赶路,乘过了两趟公交车,一边走一边想着小卷毛。当时我是列车上的服务员,尽管身处列车的小世界中,整个意识深处却都是小卷毛的身影。其实表面上,面对列车上那么多人,我脑子里本该是装不下任何其他东西的。何况我得一边叫卖一边收费,
三个泉草原广阔无垠,牧民苏力德家的几顶毡房坐落其中,远远望去,圆墩墩地闪着白光,犹如几团鸿雁的羽毛。 四月早春的一天,太阳有一套马杆高了,白花花的,迟滞地爬着,像滚动着一个寒冷的白昼。紧靠他家牲圈的一顶毡包撩着包脚。皮卡车停在西侧,车下有一条牧羊犬正在打盹,立在正前方的拴马桩上,未卸鞍具的一匹黑马,直顺的长尾像被冻住了似的。 毡房旁一个偌大的木围栏里,四十余匹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
我有一只羊,你知道吗? 我把它关进羊圈,你知道吗? 它被狼吃掉了,你知道吗? 只剩下一些骨头了, 你看到了吗? …… ——匈牙利儿歌 一 门小绵怀孕了。她当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是否愿意与她结婚;更不能确定,那个男人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门小绵与安德拉什才认识几个月。见面一个月,两人就上了床
夜里,美瑶醒来,弥生还在鏖战,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将他的脸照得鬼绿。 窝在床上抽烟打游戏,是弥生和美瑶同居生活中最为惬意的时光。美瑶曾好多次抗议弥生沉湎游戏,弥生哪里听得进,不让玩,活着有啥意思,不如死翘。想着弥生在厂子里一刻不得闲,而且经常受气,打打游戏放松放松,美瑶也就闭了嘴。偶尔,弥生玩得兴起,美瑶也会凑上去观战,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至于抽烟,自打有了身孕后,美瑶态度变得坚决起来,弥生也
一 结婚的第五年,她已经能够依据一支牙膏,占卜一天家庭生活的凶吉。 洗漱台很窄小,刚刚用过的牙膏倒立在杯子里,瘪瘪瘦瘦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拿了起来,两只手一起发力,把剩余的牙膏从管尾往前挤,直到管口鼓起来才松手。将牙膏放回杯子里的时候,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她要在意这些细节?为什么丈夫要执意改变她?不觉间,她加快了在洗漱台的进度,想尽快离开这里。
买马要买四蹄圆,装鞍要装古罗钱;缠姐要缠聪明姐,石头搭桥管万年。 麦子黄了不开镰,我问情哥缠几年;藤藤上树缠到老,石板搭桥万万年。 柏木板子造高楼,灯盏照到门角头;你也无心来照我,我也无心再上楼。 ——北川民歌 “亲爱的人儿在哪里?我的所爱在远方。一天好比九天长,一夜如同九夜长。太阳笑从高山落,山后的影子拖得长。站在山顶想着能看到他,下到山脚希望能遇到他,却什么
一 1999年6月初,我从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正要从上海去重庆报到。临行前去见一位关系亲近的老师,他饶有兴味地建议,“你正好可以坐船去,一周左右的时间,沿途看一下长江和三峡。”又补充说,三峡快要蓄水,再不去就看不到原貌了。 这个提议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是北方人,上研究生坐火车过南京长江大桥,才算是平生第一次见识了这条大江。每次往返,我都会从座位上立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看护栏外掠过的江
一 泰山来了一位法国人 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一座山,能像泰山这样浸染着那么深厚的文化,没有一座山被人们如此崇拜和崇敬。进入清代以来,到泰山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而这些外国人有的是专门慕名而来,有的是来中国公干顺便而来。因为泰山对于他们、对于世界都太重要,加上所来不是官员即是学者,来到这里,必然要记录下他们的所见所闻,他们的惊叹与惊羡。而且他们的文字多翻译成了白话文,这样,二十世纪初期关于泰山的游
夜间飞行 身体在小区的环形路上绕弯。灵魂如同夜鸟 在树顶之间飞行 脚步在落叶和水泥地上不停迈动。鸟群则展开翅膀 滑翔在暗淡的云朵之下 不远处的过江大桥,电摩托如狂风一样飞驰而过 步行过江的人,在桥面上 停留了一会儿 残缺的月亮,犹如女皇的花冠 明暗交杂的纹理,是荒凉的陨石坑 和起伏的环形山 看不见的星群,隐藏在无穷遥远的穹宇 疲惫的灵魂,待在狭小的冲凉房 我在黑暗的树丛之
神农顶上的冷杉 冷杉,是神农架的原住民 只生长于雪线之上,躯干粗壮 树有多高,根便有多深 抱紧岩石,像抱紧自已的命运 深谙删繁就简的法则 只保留少量枝杆承接雨露 是无比低调又无比高傲 低于蓝天,高于山峰 只可仰望不可俯视的一群 每当仰望它们,我便肃然起敬 便想起那些高原上的子民 何其相似:沉默、坚韧、孤傲 固执地守望着家园,寸步不移 父亲 正月正,玩花灯 乡村的年味
陪孙女观儿童剧 几乎所有的剧场,都要保持安静 唯儿童剧场辟出一条释放的通道 “皮皮!皮皮!” 这不是演员的台词 当主人公皮皮沉睡之际,家中闯入两个盗贼 台下小观众不约而同 要喊醒皮皮,喊醒世上所有 能够帮助皮皮的人 孩子们天生就能分辨好人坏人 孩子们不懂正襟危坐 想欢呼就欢呼,想跺脚就跺脚 黑暗中也拒绝隐藏 孙女咯咯咯的笑声,有如一把蓝钥匙 打开我皱巴巴的心门
在北方某一小镇读《楚辞》 从西陵峡到江陵,你笔直的倒影 渐渐起伏在粼光里,从秭归到郢都 跑过长满橘树的少年时光,才发现 香气摇荡的小路,越走越漫长 此刻手中一页薄纸,竖排文字间 你徘徊于白色花瓣拉起手的锁链上 巫山云起,有人低唱,“魂魄毅兮为鬼雄” “洞庭波兮木叶下”。你跑丢了鞋子 汨罗江畔,一百七十二颗星星浮在水面 绽开的弧线,危险而美丽 ——鞋子孤零零的。一百七十二颗
夜宿绒布寺 雪水瓦解了夜幕 但天色尚早,三两颗星辰仍在 像茶渍,需要动手才能拭去 燃着炉火的碉房,地面铺满绣毯 一把扎念悬挂墙上 它体内积蓄的声音 早已透支了整个家庭 所有的艰辛 家,是可以被一种语言 喊住的背影 而其他都是虚无,是无数次的 辗转与抵达 发生在漫长人世间 现在,出门往左 空气越来越稀薄 风在四周挑拣乱石 抬头望见珠穆朗玛峰—— 这是何等的恩情
玻璃桥 我常常想起在鄂西的屏山 悬在空中的那一刻 折回或者前行,已经没有选择 人生到了无选择时 天塌下来 也就是一张透明的纸 下面是深渊,深渊下面是江水 江水下面是一个舞者 跳着撒叶尔嗬※ 我看见我,为自己 跳一场活丧 ※撒叶尔嗬:土家族祭祀舞。 液体桃花岛 那天, 我坐一艘清江画舫 蜜蜂扇动着翅膀, 成群结队地飞 桃花也扇动着翅膀, 使劲地开 正
一 闲人刘亮程 刘亮程说,他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形象是一个闲人。这个闲人以第一人称“我”的方式,出现在开篇《我改变的事物》里。“我”整天扛一把铁锨在野地里闲转,把一棵树上的麻雀赶到另一棵树上,把一条渠里的水引进另一条渠,为改变了两棵树的长势而欣喜,为帮一头急得乱跳的公羊爬上了母羊的身子而得意……这样的闲人就是一个毫无目的的人,一个在岁月中虚度的人。闲人也是有心要操的,不
一 颜歌是“80后”作家里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生于1984年,1994年开始创作,2001年被评为“中国少年作家小说十佳”,2002年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并出版小说集《马尔马拉的璎朵》。最初她靠描绘青春成长、铺陈华丽飞扬想象来进行创作,后来不断尝试新的可能,《良辰》《异兽志》探索先锋叙事,《声音乐团》在文体结构上做出挑战。再后来她创造出自己的“乡土”——平乐镇,一个四川城乡接合部小镇,她
1 五月底的一天,将近凌晨一点,刘志城加完班返回出租屋,刚走过南山路口,猛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立着一匹白马。 深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像峡谷里一条没有人迹的河流。白马站在路边一棵合欢树下,路灯苍白的光从合欢树的枝叶间漏下来,像细碎的雪花,飘落在白马身上,白马因此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白。刘志城起先以为只是一种幻觉。长时间的加班,瞳孔似乎加装了一层磨砂玻璃,看东西时常会出现模糊的重影。刘志城闭上眼睛
“我是逃逸者海男,吸尽了人世间的味道/味蕾已开始回避追逐的蜜糖/我是逃逸者海男,固守在自己的家门/经历着一年四季的轮转不息的考验”(《我是逃逸者海男》)。很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当我读到海男的诗句时,和许多读者一样,被她诗中强烈的女性意识、鲜明的地域色彩和独特的个人符号所震动,更被她女巫般的气质所折服,从此牢牢记住了这位成长于边陲地带的女诗人。在海男用诗句搭建的魔幻世界中,“青春”是其标志性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