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好好学过文学理论,为遮丑,往往避虚就实,爱用大实话遮掩自己理论上的贫乏。比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应是四十年前了,文场的前辈茹志鹃李子云招呼当时的青年作家和批评家们到西湖畔聚会。这次聚会据说对1985年以后的文学创作和批评影响巨大。记得那时我还算年轻,入道不久。而与会的其他青年作家和评论家皆是当时文场的翘楚,几乎每个人对创作的动向都是熟知的,开会前似乎也凝聚了太多思想的能量,所以各个才情迸发
陈建功新作长篇非虚构作品《我们脏的时候》,以作者18岁到28岁(1968-1978)十年矿工生活为主线,以自嘲反讽的笔调,诉说了个人的时代际遇、心路历程、青春叹喟、文学起步……书名源自陀思妥耶夫斯基晚期名著《群魔》里一个叫列比亚德金的“可怜虫”之口,其原话是——“请在我脏的时候爱我们”。 作者称,“它使我在这十年故事的迷茫中,找到了进入灵魂的入口”。全书共20余万字。经作者授权,本刊节选部分章节
五颜六色的游乐场仿佛飘浮的幻境,在急速飞转的过山车上,一段年轻的爱情也即将终结。过山车是隐喻,是摇荡的句号,是空的圆圈,当隐喻重重地跌进现实,年轻的人们开始学习告别…… 一 小邱在那条盘旋的金属轨道下站着,仰着头,看过山车一遍又一遍从空中呼啸而过,听着人们不约而同的尖叫,直到脖子发酸,两耳轰鸣。绵绵细雨打湿了他的脸, 钻进刚剪过的头发里,像一阵轻轻的抓挠,湿乎乎的,有点痒。雨下了大半天,磨
如果说,每一部小说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歌,那么,我一厢情愿地认为,辽京的短篇小说大约孕育自罗大佑的《告别的年代》。 “谁又在午夜的远处里想念着你/远处的午夜的梦里相偎依/仰望着蓝色的天边的回忆/好像你无声的临别的迟疑”。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小邱也在怀念已然分手了的前女友琳琳,不过倒不是在“午夜的远处”,而是再次来到分手现场——县城的游乐场,在故地重游中再次回味恋爱时的诸多细节。一切仿佛
臧父在市场小画室——栖云轩一“栖”就是半辈子。偶因一张照片,牵出臧父与美术圈名人的往事,儿子臧佳迫切想借这层关系搭上名人,得到的却是父亲的一盆冷水。臧父半生的怨怼、不甘与痛苦,走到知天命之年,他能否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 如果一定要在自己这个圈子里找一个偶像的话,臧佳几乎没得选择,只能是卢芳义。大学臧佳读的是南方一所没什么名气的美院,一提到自己的家乡,大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大名
在一切都越来越快餐化的现代都市中,爱情与婚姻这个话题似乎被包裹上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家庭出身、事业成就、个人情感……越来越难以捉摸和表达。小说从“前同事”的视角,写出了当代都市中一位报纸编辑情感婚姻的戏剧性遭遇,个中滋味,谁人得解? 王高峰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和谁?我问。王高峰说,汪蕊。 那是2004年的一个冬夜,我们坐在单位对面的小面馆里。小面馆是通宵营业的,我们旁边坐着的大都是出租
他享受那份高空“蜘蛛人”的工作,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一度忘记了地面的现实烦恼。于三十层的空中看到那个女人的熟悉面孔,他随即被卷入一场暗流涌动的风暴中。发小妻子的秘密情感,凌晨自高楼坠亡的男子,一切似乎迷雾重重…… 擦亮之后,就能看见自己的脸。阿辉每次匆匆瞥上一眼,确认玻璃是否擦洗干净。冲水、喷洗洁精、推动拖把,他机械地重复这一套动作。银河大厦是一个例外,这幢摩天大楼的玻璃竟然双向透明,或
隐世亿万年的“祖业”石头山被商人开发,一群双脚站在石头上穷得叮当响的农民一夜暴富,封闭的小山村里恩怨起伏,暗流涌动。小说抽丝剥茧,将转型期乡土社会里的人情世故一一道出。 一 老九是一个骨子里心高气傲的人。 每逢外面来了体面的陌生人,他总是笑脸相迎,双手紧紧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腰弯成九十度,恭敬地说,您好!或领导好!人问,您是?他便挺直腰杆,抬起右手,四指收拢,扬起牛角似的大拇指,
学校食堂后门正对着罗师傅家的大门。罗师傅每次偷着携带腰条肉回家,都是走的这条通道:食堂后门到自家大门。久而久之,已成习惯。 这天,他侄儿结婚,喜猪是在他家里杀的。杀完猪,他照样很娴熟地切了一挂腰条肉裹在围裙里,往后门而去。他以为还在学校食堂里。他家的后门正对着黄老师家的大门。他把腰条肉放在桌上就走。黄老师的老婆江嫂正在房里看电视,听得响动,出来看时,只看到了罗师傅的背影。心里忖道:罗师傅
祖父去世,远走美国的兄弟临时回乡,亲人间的分歧由此产生:究竟是以祖辈的土葬方式安葬祖父?还是火化后将骨灰撒向大海?观念“对峙”的背后,是萦绕在三代人之间那种微妙的爱与理解。 1 鼓楼钟声响起的时候,鸽子带来了雪,雪带来了冬天。 我给汽车挂上防滑链,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教堂钟声响起,一群鸽子自天空掠过。车轮轧在厚重的雪里,发出吱吱的雪裂,我确信他也听到雪痛苦的呐喊。他的目光盯着路前方的
赵琳是诗人,我最早与他是因诗相识。这次赵琳写的是短篇小说。其实短篇小说与诗在深层肌理上是相通的:它们都是要在小小的截面上,凝缩生活的总体处境、折射存在的深远质感,就像赵琳在小说里写到的伐倒的树木一样,截面只有小小一方,但你伸手去摸那年轮,一百年都在里面。 这篇《边界》里也确乎流淌有诗的意味和思维。开篇处,作者就先行抛出了几组充满异质性碰撞意味的意象:鼓楼、教堂、雪中的山峰、汽车和飞机。这
一、远去 1 晨,收到胡先生发来手书的图片,上写: “潮湿的果园 果实的坠落声 此起彼伏 “晨读玄武兄诗句,让我感触到对生命深沉不语的质朴之韵的瞬间连接。” 回: “我即日出发,拟徒步返故乡,电子导航行程314公里。静默一人,未告知任何人。晨见兄帖,煞是亲切。觉是缘分,宛若为我壮行。” 胡兄,我敬重的人。当世,这般人物寥寥。胡兄曾手书我一诗寄来,我
在接近水面的时候,翅膀停止了扇动,摆出翱翔的姿态,两只脚快速踩水,激起一阵阵水花,溅在雪白的羽毛上,又一颗颗滑落。而后,它们踩水的速度渐渐放缓,慢慢收拢翅膀,身体浮在水面,双脚隐入河水,长颈微微弯曲,轻轻往后仰,形成优雅的弧度——嗯,是优雅,这个词仿佛就是专为它们打造的。那会儿,天空晴朗,阳光融在水中的一缕缕碎金,随着它们荡起的小涟漪一层层往外扩散,在涟漪消失的地方,白云倒映于水面,更白的云朵
我在一个雨夜走进了苏唱街。街道蜿蜒又寂静,雨水落在地上,发出幽微的光。昔日的繁华,毗邻而居的昆曲班子,衣香鬓影的梨园总局,华灯璀璨的小酒楼,“扬州瘦马”的幽怨唱腔,借着醉意指点江山的盐商……他们都去哪儿了?如今的苏唱街像一个曲终人散后的舞台。清冷,衰败。 苏唱街,一个诗情画意的地名,每轻轻念一遍,仿佛就能看见一位长袖翩然、歌声呜咽的女子从朱红色油漆剥落的木门深处向我走来。她是谁?是那个在
熠熠是个可爱又淘气的小男孩,在成长过程中,有过许多搞笑的言语,妈妈都记录了下来。以下是部分摘录。 3-4岁 晚上,熠熠和妈妈躺在床上聊天。妈妈说:“熠熠,给你讲讲我家乡的故事吧。”熠熠说:“好啊。”妈妈:“妈妈的家乡在一座山上……”刚说到这里,熠熠的表情突然变得忧伤,带着哭腔问道:“妈妈,你的家乡在哪个山上啊?”妈妈知道,在熠熠现在的意识里,所谓的山就是小区旁边那座荒山的模样,晚上黑黢
遥寄朱樱 以飞蛾投火之势去爱 在火中重生凤凰 以西西弗斯之孤傲 向上推动绝望的巨石 以舍身饲虎的慈悲 碎成一种虚空 这些我都做不到 我的爱那么小,是南方山村 挂在黄泥墙上的一根蛛丝 旁边种着两畦青菜 松鼠 那些松鼠,不时顺着 粗糙的树干下来 接受人们的赞美,和供养 黑豆的眼睛,闪闪发光 没有一丝畏惧;圆鼓鼓的腮 愉快地蠕动,咀嚼一会儿 就慢悠悠爬回高处,远眺
那束藏在泪水中的光 是单薄的 是坚硬的——只是小小的 一束 但你能从光芒中 找到自己的苦难 也能找到自己的祝福 一束光 像三月的 草 然后会 慢慢变成冬天的草 藏在风中的泪水 已无法为我们 守护那些 穿越时间的光芒 陌生的孩子 彗星之焰倏然触地 再跃起 成为一个紧握 各种方向的孩子 赤裸的孩子朝着彤云 呼叫 他要为云和苍穹 更换一些灰色骨头 “我是
小推销员退休了 直到退休,她还是小推销员 在她身前,时间像一个巨大的容器 横陈的五味和过往,填满她一生 身上的重压,终于可以卸下了 最好的年华她经历过 再回首,千言万语化成一词:了却 无奈也是一种了却 这是她曾经一次次否定过的结果 就让一切归于平静 给她一个她想要的晚景吧 送父亲 那天,我们刚把父亲送进火化厂 便见他化作一股青烟升腾而去 速度比其他的快得多 刚满两岁的
一 凡是用手按下的 都在心里走了千百回 莹白地 闪烁着一个个树洞 他们是精灵 钉进去又拔出的刺 一直在找阿喀琉斯的脚踝 冥河无法洗刷的生死 天地之间 所有输入的技巧 被一网打尽时 都是与这个世界擦肩而过的光斑 二 在晨曦中醒来,在陋巷 一些跑动的影子 疾驰在雨后雪中 各类字母组合的方块儿字 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 一排一排地 有时是赶着的羊群 有时是一场海
失败的情歌 斜阳的口红擦到我脸上 我的唇碰到鲜艳的樱桃 我斜靠着自己的树 我染红的身体在燃烧 星星为何在你梦里闪耀? 夜晚为何在你手上颤抖? 那一眼,两粒红豆 让我想要摘下,一生拥有 折翼的情歌在黑发上发痒 雪花和梅花无法妥协 寂寞被装进一封涂改又涂改的信 春天是邮筒,还是收集落花的垃圾桶? 霉烂的斜阳与霉烂在枝头的 果实,让鸟鸣泼溅清凉的溪水 你无尽的温柔,如节庆日
俄国人一不留神 就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应当用什么去爱 心灵,逻辑 他们给出两个选项 辩证统一,干脆得 有点冒傻气 你在地铁换乘站 五条线路的屏蔽门打开关闭 发出一种哨声。安娜, 其实灵魂 也可以算作身体 站外灰白的严冬剥开一层又一层 看什么能像它 那样渗进骨子里 生殖崇拜的祖先的小玻璃 往遮羞布上映射七彩 扯掉就没了。人们想拿它 重新裁一块裹尸布 生也太小了
每当坐在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 属于我的时间就大把地来了 有时候是最绿的那片叶子 倒挂在柚子树上 有时天空中最好看的那朵云 正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有时是工地上的挖掘机 一铲子下去,掘开所有的烦恼和不安 有时也是太阳底下那个没打伞的人 走着走着就忘了我是谁 办公室前方一公里处有几栋大楼 大楼后面有一座山,山下有个池塘 当我写到这里,不管你信与不信 有一条小鱼从水面抬起头来 方启
城市里流浪的孩子 在尘土漫漫的尽头 孤独等待 等待这酽酽霓虹手刃落寞的夕阳 等待这夜色凶猛 煮沸家中的汤 城市里徘徊的孩子 在破败嘈杂的巷尾 席地窥探 窥探这庸庸市井谄媚伪善的理想 窥探这指尖灵活 珍藏残污的钞 城市里幻想的孩子 在枕木斑驳的轨边 肆意破坏 破坏这靡靡空气掩饰慌张的颤抖 破坏这男女欢颜 麻痹空洞的创伤 城市里呐喊的孩子 在铁塔高耸的尖顶 奋力咆哮
灯的阴影在,日光也在, 悬置空中。 风吹透纽扣, 时间追逐时间。 扇面持续颤动,劈开瓦片。 开口说话。不便。 雨天,支撑大地的肋骨,一时间 碎在了人的身上。 划开一道口子, 在深绿色的荫蔽中间,藏了很多年。 就像折纸,印出了很多 不需要知道的答案。 爱人在风里一再退让 风吹透纽扣, 解开一个谜语。 时间继续追逐时间。 炭灰色的迷迭香 那本书还放在枕边 第三百九十
她们落下来,带着圆润的归途 滚落星河。故乡在远方,梨树尚未孕出花蕾 油菜苗还未出土,红薯已收进地窖 墙角的老南瓜沉甸甸的梦不再寂寞 柴火堆成小塔,几只麻雀在塔间跳跃 你依偎在炉火旁写下一些故事 故事的情节点燃冬夜 在异乡人的问候里看见 老树茶叹息的口吻。那绿色的碎屑 回归一片绿叶,珍珠般的泪光 将夜晚烫出巨大的洞,泪水溢出眼眶 你的故乡就降下了一场冰雹 梁沙,1992年生于
我常常想,你在哪儿? 有时候,我问他们,你在哪儿? 你在山坡上,在高原,在人来车往的城市 你和我认识的人说话,和我不认识的人从集 体中醒来 你藏在太阳底下,在影子深处,说我似乎都听 得懂的话,又把 它们变得无限细密,如同微距下的城邦 你一定常常奔跑,然后立定,在一切事物的中央 成为一个符号,或者 匍匐穿过,所有需要低头才能看清的事物 静默的时刻 对树的观察,从来都是单方面的
夜晚让人放肆,藏在大风里的 酒香让我们忘乎所以 裸露的上半身像一种不甘的宣告 在江畔,就着五湖四海的乡音 我们与长江频频举杯: “干——”“干了——” 然后,乘着酒意,我们背靠泸州 摸黑在江边打水漂—— “一、二、三”“一、二、三、四” 长江太大太宽,我们的水漂 怎么也打不到对岸去 一些人放弃了,一些人还固执地打着 这人间呐,是另一条更大更深的江 一些人早早放弃了追寻回音
本来是晴的,我们向着落日 展开这下午。在景山, 游客们挤满了观光台。 故宫在远处沉静,微弱的冷 开始升腾。我们站立着, 背着双手,看风掠过陌生的植被, 默契地放弃了云后的月亮。 乌鸦飞旋,张开肃杀的翅膀 六只脚却越走越轻盈。 路上白皮松点燃蓬松的笑意 火柴般划起我们的迫不及待。 天阴了,热红酒和木桌椅 代替风景,将我们收容 把旧焦虑瓦解。 而夜在到来。当我们的外壳 如
我忽然被一种真实的虚幻包围 仿佛从湖底涌出的,仍是当时的月色 月色照着来往全新的夜行人,而我 冒充其间。十月了,空气竟还带着暑热 风中飞动的衣袖,被门口的电单车管理员喊了 停。是啊,其实一切都在更新,在缓缓的踱步中 我迈过了晦暗不明的烟波门。 有什么不同吗? 亘古的夜色照耀着瞬息的人(而我冒充其间) 我只能问,还剩下什么?除了 这日复一日的涛声。是啊,闭了眼 就只有记忆。我也
在山中疑似一场大梦 夏日盛烈的余晖仍在 先行几日的大雪仍在 蜿蜒穿过被凝缩、被冻结、被屏息的—— 阳光下不见直钩垂钓的老人 也没有孩子可以向她问询 余嘴角甜蜜的来处 这好像吞下蜜蜂的甜蜜 盘旋驶不出我为自己种下的愚勇 挖一勺雪 吃 吃下 疲惫又轻柔 等一声雪落 等一声雪落 北方山巅云的崩塌 水滴是我仰望的面孔 找不到山路 多像百合 盘旋缠绕走不出自己的花蕊 半
海边的餐厅,异邦人敲击自己的头骨 此刻你在想,关于儿时的旅行 涂鸦着环绕世界的地图 但东方以及南方都被我们忘在皮筏艇上。 那你呢,哭泣的时候,摸起来会有夜的质感吗? 薰衣草缠住你的头发,来到远方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剪开脐带呢?为什么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 我爱您。但同时我衣无片絮。 胡既明,土家族,2003年生于湖南永顺。
那一刻 副热带高压退出了大地 向南 南面海域的暖湿气流立刻 拥抱住华西 安排好的 与北方南下的冷空气缠绵 淅沥 淅沥 一万颗水滴也遮不住月圆 我们趴在栏杆上 不看月圆 看树叶上的晶莹 不谈家乡 谈地面上的湿滑 不吃月饼 吃书本里的思想 那一刻 秋雨拥抱了中秋 我们抱紧朗照的月光 葛佳和,2004年生于安徽合肥。
我梦想过 一个哑巴的生活。 这样,我就可以 顺其自然地 和另一个哑巴在一起。 我们会并排站在屋檐下, 黄昏的雨帘后,我们的手指 在红色灯光下,在雨声中 静静交谈。 这样,我们就也可以 拥有了一部分 马的属性。 雨中的两匹马, 没有赶路,有时低头吃草,有时 轻轻摇动尾巴,在红色的 升起的月亮前。 新年 我们在石榴树下说起石榴, 说树杈上自行发生的, 果皮里藏着的
曾为金胡杨写下无数诗篇 此刻,叶尔羌河边 阿热勒胡杨绿漫天际 沿着栈道,我们走向一树树渗透坚毅的 挺拔、颀伟,去识读一树树绿色的童话 叶河边,绿胡杨也挺美 挺秀的身躯,刷新了 胡杨树在我心中斗士般的 模样,它们仿佛是一群刚刚走下舞台的男性 模特 三三两两,在夏风中小憩 我们坐在金色的凉亭 观看一场别致的演出 古丽们上场了,与绿色胡杨共舞 艾特莱斯长裙,迷乱了胡杨树的目光
紫云英出生以前, 山坡上的鸢尾, 像蒲公英来到你发间。 温暖的梦,坠落的不安全感, 在一瞬间回眸容光。 夜色清凉,微风或幻觉里, 谁在一点点融化。 我记得你从不种花, 年轻时,种过情欲盛开的渴。 那是良辰吉时, 月亮的种子在水里。 你想替芦苇出嫁, 也想让孤独的雌性抱憾终身。 如同空果实,只有心, 没有血肉。但那一根致命的玫瑰刺 看见了全部秘密, 它像诗人一言不发,
夜深了,我在乡下的卧室辗转,难眠 妻子和儿子在熟睡着 不是我有心事儿,放不下 与其说我在倾听故乡的声音 不如说我在侧耳倾听雨滴打着芭蕉的声音 打湿了我的童年回忆 那些童趣涌上心头 那些年一起的玩伴,如今已分散 我开始忧伤起来,心绪不得安宁 他们的笑脸曾经被雨滴打过 如今雨打在芭蕉叶子上 打疼了我的侧影之心 而芭蕉叶却完好无损 它们在深夜与雨滴,就这样地交流着 泪流满面,
我无法写下百年之后 宽大从容,那些聚散和时光 都有如释的品质,此刻的笔墨 止于纠缠的生计和人事 或者裹挟家庭纷繁,重点是 父子的争吵,夫妻的红脸 让蓬荜生出了烟火 我们终将迎来百年 为此已做精心准备 当年龄、健康、机遇和优势 开出折旧,当育儿、尊长 收入和职场开出隐忧,这些要素 发出蛇蝎的毒性,给这不息的肌体 喊了喊话 关注当下状态,它在揭示 百年的形式,如同一个切面
儿时我活泼健康 如同斯巴达的士兵 赤裸行走在青草地上 十三岁的时候,我是古希腊人 张开口就是美景,青春和爱情 这些自由燃烧的火焰,助长 我心中的光芒夜夜长明 我眼里的光明却选择了背叛 十五岁,为启蒙主义的标准色 所媚惑,我不停歇地烧柴 看守着黑夜这座曙光之炉, 十八岁是一场革命 我认清自我不过是受束 的火焰,燃尽的倾向与 熄灭同等剧烈。 姜婉婷,2003年生于吉林松原
一根竹,从斑竹林出发。 刀,火,涅槃。 化作“桂花巷”古戏台前一把竹椅 承载先民劳作后的身躯 也和三花茶一样,把成都平原的漫时光慢慢 磨亮。 一根竹,从斑竹林出发。 挺立宝墩古城“竹骨式泥墙”房舍的骨头 接纳泥与先民的归附 为苦寒,避雨挡风 然后,粉身碎骨。 向斑竹林出发。 四千年后 我看见,竹的一片纤维从展览馆封闭的玻璃窗 伸出竹根之脚。 炭化竹片幽暗的断裂处 丝
路在悬崖脚下 有时候绕进柏树林 从巨石的缝隙穿过 从箭竹林钻出来 一抬头 悬崖又出现了 下面是涪江六峡 江水辽阔 平静得 像叹息后的老人 整个上午 悬崖凝视着 山路上 三个人时隐时现 恍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蒋雪峰,1965年生于四川江油。
让一颗中年之心的颤动,从半个月前微漾 至此刻,正握着笔的指尖的 不是孵化的小鸡慢慢长大再生下的土鸡蛋 也不是俭省的老人家装在红色塑料袋内 (垫着谷物素朴的碎壳) 挨得小心光洁的,个头紧凑的三十个 而是临别时,一向寡言的伯父突然叫住她 把鸡蛋交到她手上,低声说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那欲言又止的、深挚的眼神 假如你知道他刚失去弟弟,女人刚失去父亲 他们刚刚一起完成了一场从简、
这些年去过好多地方,却没有一个地方 住着一个你,你在这世间消失了 我寻找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也没有交集 我有时怀疑你躲在花丛中 每一个季节都冲我开花,每一个季节 也冲我凋零 是否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我叫不上你的名,却看见过你的美 黄清水,1990年生于福建莆田。 我们都曾经愚蠢过 曾建梅 好久没有听浪涛声 奔腾着狠狠咬向堤岸的咆哮 一种兽的声音 岸边的木麻黄听见
他独居在异乡的十字路口 不用走到闹市,就能 听见生活的喧嚣,他住一楼 到了夜里,水便哗哗地 从地面洇上来,濡湿他的梦境 他的门外有盏路灯,往来的行人 很喜欢在灯下驻足,交谈 聊到高兴处便开怀大笑 他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轻松的口音令他满足 它们如温和的夜曲,让他在梦里 想起一些熟悉的人事,仿佛 他没有离开,仍和他们在一起 李路平,1988年生于江西赣州,现居南宁。
一棵树在大地上站着,面对它 我觉得它们比我活得现实—— 它们面对天空,大地,星辰和日月 它们接受雨雪的洗礼,风暴的摧残和 人类的索取 它们从不去抱怨,不去攀比,不去说谎 它们始终保持着沉默 沉默是它们活着的一种姿态 天空看得比我们清楚:树接受着现实的一切 也包容着现实的一切 面对树,我在空荡荡的天空下 陷入沉思 旋转着—— 风卷着树叶,旋转着—— 旋转着,从一棵树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