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婚第三天,父亲带着母亲从长沙出发,四天四夜的绿皮火车,等抵达乌鲁木齐,脚都肿了。 博乐县城还没通公共汽车,好不容易搭辆货车,尘土飞扬,坑洼遍地。又颠簸了三天,早已肝肠寸断,五官扭曲。一下车母亲就哭了,眼前几排低矮的平房,一条土路上跑着驴车。虚土盖过脚脖,四周遍布荒漠,与歌曲里的牧歌悠扬、瓜果飘香反差太大。父亲局促地搓着手,愧疚地说:“这里是县城,离咱们要去的兵团连队,还有六十多里呢!” 泪水
午后驱车去木座藏族乡河口“7·12”洪灾现场。场镇仍在清淤。山洪痕迹犹在,乡镇府、卫生院和连同整个场镇的居民全部撤离。烈日下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事发时看过视频,没有夸张。大自然发起威来不是人所能控制的,甚至不是人所能想象的,越来越超出人类的经验、知识和专业研判。被山洪冲毁的二四七国道勉强抢通,解除了交通管制。之前绿树掩映的瓦屋与石板房要么被冲毁,要么只剩主体框架,河口及河口里面的溪谷变成了白
东经111°48′~112°07′,北纬41°27′~41°37′,有个“忽鸡图”。 “忽鸡图”是蒙古语,意思是“盐碱滩”。在这个盐碱滩上,有一条无名小河。或者说,因为这条小河,有了这个盐碱滩。 在我童年时,这条河一年四季是有水的,虽然不大,但潺潺不绝。它的源头就在一座大山下,在大山被洪水切走了一半的悬崖下,从黄沙里黑土里石缝里汩汩地涌出,清凌凌、凉阴阴、哗啦啦地蜿蜒着,由南向北再向西流去。
陡峭的石头台阶,一步步延伸到高处、更高处。飞檐翘角、气势张扬、砖木构筑的层次和秩序,沿着中轴线向上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飞升仙羽形象。进入山门开始,就进入了一场精彩的戏剧。物质建筑留住了一段往事,大幕拉开,一个个角色渐次登场,剧情一点点推向高潮。观众不能置身事外,而是要进入其中。天王殿、钟鼓楼……高点伸到白云——莺莺塔高耸的尖顶。 东侧是经院,后面是僧舍,西侧是塔院和西厢书斋,后面是花园。
过去有三代人,由三代的神管着。 第一代神所管的人有现代人的九倍高,牙齿有九个手指宽,脚有九拃长。 那代地壳是木头做的。 地火上去,地壳烧毁,天翻地覆,那一代人都死光了。 第二代神所管的人有现代人的三倍高,牙齿有三指宽,脚有三拃长。 那代地壳是铁做的。 铁生锈,地壳稳不住,天翻地覆,那一代人也都死了。 第三代,神是东巴协日,他所管的人就如现代人那样高,牙齿是一指宽,脚如现代人的一拃长。
我保存着一些师友的信,也就是保存着过往岁月的温暖、激励和交流。有的生命逝去了,纸上的字还在,那就是生命的痕迹还在。手迹即心迹,或深或浅,灵动飞扬也好,沉郁顿挫也好,笔画勾连,生命的信息就游荡于字里行间,既表现于其间,也隐藏于其间。 我愿意收信人之外,还有别的人也能看见那些生命的划痕。 ——题记 刘烨园离世已经四年了。二0一九年六月最后一天,在朋友圈看到消息,心里大惊。我并不知道他的生活、身体
我们旅行的目的,更多的是冲着自然风景去的。我也是。一片卓越的峰峦——其中一座巍然卓立,云雾缭绕;一条明澈婉然的河流——发源于某个雪山合围、明镜似的湖泊,清澈得缥缈虚幻;或发源于一涓溪流——如同从观音净水瓶中倾倒出来的仙露一般圣洁;或者源自一片永不消融的白雪,一团若隐若现的白雾,一朵时有时无的云,甚至源自一滴水,源自纯净而凛冽的空气,源自无。它们构成了人类想象中的仙境,至少是仙境遗落在人间的幻象,住
那是一九六八年。 春节一过,我们刚刚换上军装的五百名新兵在家乡父老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乘坐一列黑色闷罐车徐徐驶出山西忻州车站,经大同、包头、兰州、武威、张掖、嘉峪关一直西行。途中,我们除了下车吃饭时可以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外面陌生的世界,平常的活动空间都在车厢里,包括解小手都在门缝里轮着解。高大的铁门只有一条窄缝,人站在那儿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攥紧铁环。风特别大,加上火车晃动厉害,尿从门缝吹进来,渐渐
六中的校园内,有两棵山楂树,我经常站在树下等我的少年。下课铃声一响,看着鱼贯而出的孩子们,从不同的教学楼拥向操场、食堂。他们闹着、挤着,一些笑颜盛开,一些愁眉苦脸,但都有一丝暂时得解放的小轻松在他们的身上脸上舒展。我在人群中搜索那一个影子,却常常有种错觉,看着背影,像是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少年。 有时候,很久还不见他来寻我。我就饶有兴致地观察风吹过树叶的摇晃,阳光在时间中的落点,更多的是看见经过的孩
江南四月的天气,摇摇摆摆,前两天还在倒春寒里身披大衣,这会儿就得在衣橱里找夏天的裙子了。长的、短的、花的、素的、厚的、薄的,指尖轻轻划过,落在一件白地大印花的长裙上。这布料灵动飘逸,行走间裙摆时不时轻触脚踝,微风一起,恍如彩蝶轻舞。 从小到大穿过的衣衫布料,储存着缓缓流动的时光。 灯芯绒是最早的记忆。五岁或者六岁的时候,妈妈给我做了两件灯芯绒的春秋外衣,一件大红色,一件深绿色。两件一样的款式,
一 盛夏晚晴,麦子林立在田间,穗头饱满,麦芒那么骄傲。 我们跟失去方向的风穿梭在麦田,风一浪一浪,麻雀落不住脚扑腾着翅膀。父亲象征性地在麦田的四周插了几面旗子,越大的风越带给孩子们欢喜和奔跑,担忧的则是一双混浊的眼睛,一双粗糙的手护住麦田,那些肆意的风似乎从来不知疲倦。短短几年,麦垛长满村庄,燃烧的秸秆里都有麦子的香味,引火烧灶,他们端着搪瓷大碗坐在花墙上数落星云。 整个村子的生长都与人有关
嗦螺是一个名词,嗦螺也是一个动词。 作为名词的嗦螺指带壳烹炒的螺蛳,作为动词的嗦螺指吸食螺蛳的动作。 螺蛳是个古老到了极致的物种。我们看遥远时代的化石,螺贝是品类繁多又最常见的类别。与它同时代的那些物种,后来有的进化出奇怪凶猛的外表,有的演变出更加娇弱的体质。狭窄的食物谱系和适应空间,让它们其中的很多现在都成了要靠特殊保护才能维持基本种群数量的珍稀动物。 而螺蛳要随性得多,几乎适应各类水生态
同化川的每一寸土地都背负着伤。凸起的山丘是伤,凹陷的沟壑是伤,龟裂的土地和浸出的泉水都是伤。历经百年,土地蛰伏不动,我依然能感觉到它的疼痛。高的树,低的草,贴着地皮的苔藓,都为土地的休养生息出过大力气,每一种植物都汗津津地立在土地上长大长高。所有的植物不是在用繁盛的枝叶遮蔽着土地的伤,而是用密集的根系重组和再造着土壤,植物将弃之不用的根系、茎叶置于土地上烂掉,化为泥土,替土地将虚空和裂痕弥合起来,
二0二三年十月十日,习近平总书记考察九江时指出,长江是长江经济带的纽带。无论未来长江经济带怎么发展、发展到哪个阶段,都不可能离开长江的哺育。要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命共同体出发,着眼中华民族永续发展,把长江保护好。 鄱阳湖是长江流域最大的湖泊,也是中国最大的湿地之一。 ——题记 失雁 起风了。塘口近湖上渔火点点。渔船如摇篮般在水上沉浮。佳佳止住了哭声,江赛娥也不再哼无词的曲儿。 塘口是一
舌头是一只眼睛 一 威廉·特雷弗的短篇小说《钢琴调音师的妻子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第一任妻子死后,在盲人调音师的晚年,他迎娶了那位曾被他拒绝过的女人。在调音师失明的世界里,第一任妻子引着他“看”到了“瘦得跟条狗似的”父亲,“看”到了桌子上银色的孔雀,“看”到了“淡蓝色的,就跟烟一样”的山峦……当第二任妻子进入他的生活后,他曾“看”到的世界一点点发生了变化:父亲并不瘦,相反他有一张壮实的脸;孔雀
行走在土地上的人 我被困在白桦林中的那些年,常抱怨命运对我太不公平。在这颗充满了生机的星球上,一个鲜活的生命陪伴着两个即将走到时间尽头的老人,生活在山脚下的小村庄中。他们不能陪我奔跑,不能爬树,不能让一颗大石头去照顾另一颗小石头。他们只能整天整天地坐着,是因为一生中该走的路已经走完了。 他们行走在土地上的日子,有时漫无目的,有时又想走出一些名堂,最后只是走出了满脸的皱纹和一根木头做拐杖。而我的
周涛曾写过一篇短文,《想起刘静》。是他得知刘静(《父母爱情》作者)去世后写的,赞刘静的才华,叹刘静的早逝。刘静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两个都是我喜欢和欣赏的人,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好玩儿。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有一个“有趣的灵魂”。我就借周涛的题,写一篇怀念他的文章。 这些日子,看到很多怀念周涛的文字,大多是说他才华横溢,洒脱豪放,激情澎湃,桀骜不驯,等等。这些我都认同,他就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大才
有人说,美食是打开澳门的一把钥匙。 昔年两度来澳,皆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只有深度体味澳门才发现,这里无愧是真正的世界美食之都,川菜、粤菜、葡菜、马来菜、印尼菜、日本菜、泰国菜、西餐等等,各美其美,以各自手中谙熟的独门秘籍,招来拥趸者众。人在澳门,没有水土不服之说,无论你偏好何种口味,在此地,皆能找到适合自己胃口的旧爱新欢。 果栏街“荣记豆腐花”狭窄的店堂里,永远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四方食客。豆腐
前几日霜降,母亲主动打来电话问候:“这天气冷了哦,记得多穿点衣服,怕是那边都下雪了吧?”这话不禁使我发笑。一是这成都实在还温暖着,往年也很难见一场真正的雪;二是这暮秋时节,母亲的关心也来得太早了一些。我只好回复她:成都下雪还早着呢,你照顾好自己就得了。 挂了电话,我的心绪就被母亲这一通电话牵走了。从军以后,我已许久未见故乡的雪夜。这个许久未见,一算时间便是真正久远了,好像是专家们才开始说全球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