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碑,是意味深长的石头,是一个家族、村庄乃至国家重要的礼器。 刻石成碑,树碑立传,是中国用以记录历史、宣示主权的古老传统。秦始皇于公元前221年统一六国后,数次出巡各地,七次刻石以昭万代;汉和帝时,窦宪破北匈奴于燕然山,勒石记功,是为“燕然勒功”;明永乐年间,朱棣五次北征,所到之处,皆命大臣金幼孜刻石记功…… 在三沙,也有一块著名的碑。 它简陋、粗糙,有几分土气,一看就是仓促间做成的。
一 由于与生俱来的对宇宙的惊叹与好奇,由于上苍赋予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和终极关怀,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仰望星空。 星空,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时免费阅读的伟大天书。 凡是与天有关的事物,几乎都是伟大的事物;凡是伟大的事物,从来都是免费的:天书、天空、天穹、天宇、天河、天风、天气、天象、天雨、天露、天日、天雷、天光、天年、天福、天趣、天籁、天堂、天国、天道、天时、天理、天机、天意、天赋、天命……
一 读苏东坡,发现梅、竹、菊、海棠固然为他所喜爱,但荷似更频频见诸其笔端。“荷”是中国文化的一个传统,在《诗经》里就已有咏叹。 东坡爱荷,自然有人文传统的因素,也与他的阅历有很大关联。在他行迹密集的江淮一带,只要有一泓池水,野荷也能婆娑成片,风姿绰约,大有可观。他亲近、种植、吟咏,生命与荷一起律动,花开花谢,有意无意,俨然一道独特风景。不过,这些年来我寻访东坡故地,越来越觉得,他爱荷的理由似乎
一 你看起来像个罪人。 这秘密是你满身的枷锁泄露的。虽然那些枷锁看起来是美好的,但枷锁就是枷锁,我没办法将它们身为刑具的标记和惩罚功用忽略。不过我知道,这些枷锁并非别人所赐,而是你刻意求来的——陷阱就是这样,那些如镶嵌着宝石的项链般美好的枷锁,怎能不令人倾心? 我也一样。这些年,为自己披上了那么多漂亮的枷,戴上了那么多可心的锁。 一整晚回溯自己的经历,我似乎发现了语言的枷锁是如何出现的——
香山的鸟,早上的叫声竟然是怯怯的。啾啾唧唧,轻柔细碎。窗外成了一面镜子,那些声音纷纷落入其中,铺成柔软的一层。住在香山的第一夜,人是沉的。抬头没有看见月亮,周围不见灯火,与同行的人道别。睡了,直到清晨醒来。然后,隔着一道明亮的窗帘,与不曾谋面的鸟应答。等到天又明了一些,就有另一种鸟拖着长尾巴一样的声音划过。我判断这该是一种长尾巴的鸟。那叫声就像长尾巴。 上山的路很是逶迤。就是在绕圈子。一圈又一圈
大厂坐落在东洞庭湖畔。站在岳阳楼上可以看到大厂,反之,在大厂的制高点也可以看到岳阳楼。 招工干部带我们在一座二十世纪初建成的老式火车站下车时,黄昏已成兔子的尾巴。待坐上大厂来接我们的大巴时,街上已是灯火通明了。让我心中一凉的是,大巴行驶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中。三十分钟左右才见到灯光,那是大生活区的路灯。大厂远离城市?就我当时的年龄和阅历认为,工厂,就是城市的同义词。 而今大厂已被城市包
进城,无论怀揣多大梦想,首先得把睡觉问题解决。据老北漂讲,早年可以睡桥洞、建筑工地,或者在街沿树下将就着躺一宿,后来不行了,警察管得紧。有踏实的梦,才可谈梦想。于是,我与他人合租房子,或住能闻到草木气的城乡接合部的平房,或住高楼大厦的地下室。 搭铺一族兴起,两个人甚至几个人睡一张床。一开始有些生分,身躯间距数厘米,但酣睡之后哪还有什么“同性相斥”的本能,身体恣肆地挤到了一起。蒙眬中见此情景,不觉
一 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姓慕,名西贤,在与我们的三年相处中,他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哪里人。那时,我们全班十三名同学都是麦溜子(飞不远的鹌鹑),其中最远的也只去过县城,因而对口音的识别度很低。 我猜测慕老师是南方人。依据是,有一年秋天我家来了个弹花匠,他自己说是徽州人。慕老师平时说话的口音跟弹花匠有点相似,语速稍微快一点,有的地方听起来就打梗(即结团、缠裹的意思)。听的一方只能根据上语和下语的互联关系去
多数人没有天资 如我这般年纪后才会接受,多数人在任何领域没有任何天资,包括我自己。 学而优则仕的年代,天下读书人的追求,无外乎金榜题名。庄昶《送戴侍御提学陕西序》云:“今之世,科举之学盛行,求者曰是,取者曰是,教者曰是,学者曰是,三尺童子皆知科第为荣,人爵为贵,一得第者辄曰登云,辄曰折桂,辄曰登天府,欢忻踊跃,鼓动一时。自童习以至白纷,率皆求之,殚竭心力,必获乃已。”然科路两侧,扑于左右者,不
绿邮筒 绿邮筒,是城西邮电所最光鲜耀目的标志。 邮电所靠着西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三间平房瓦舍,粉墙灰瓦,一只立在门外边的绿邮筒,格外显眼。 在这里上班的是一老一少的邮电所职员。现在想来,长者也只有四十开外,少者则非常年轻。 他俩守着一个小小的邮电所,等着每天从环城公路开来的邮车。 一般是上午,邮车一到,等在门外的长者,接过司机从邮车上递过来的一大袋邮件,提着走进邮电所里。 邮车开走后,少
曾经的直快旅客列车车身是蓝白相间的,从东北呼啸到西北。在我记忆的错觉里,它总是红色,像梦中的兰州中山铁桥,红得仿佛夕云浴火。远在兰州的朋友告诉我那不是梦,中山桥本就是红色,不过百年辗转,油漆剥落,铅华褪尽,令这个兰州的地标变得不再浓墨重彩,反而显得苍凉冷冽。 十年前从锦州初到兰州读大学时,放眼银灰铁桥,桥索坠满铁锁,铁锁上歪歪扭扭刻着情侣的名字,一丛一簇,情愫无处安放,郁结而重叠。后来锁头都被割
大舅八十岁逝世,当时因公务之故,我正处于封闭管理状态,未能参加他的葬礼,遂长有遗憾。 大舅是语文老师,1988年从何家营小学退休,教书几十年,桃李甚繁。比起二舅和三舅,他显得整洁,儒雅,有理论理,十足的乡间知识分子的模样。他不以年长就严厉管束我的二舅和三舅,也不以知识为权力训诫。大舅固然温克,也含威严,二舅和三舅总是服气的。 舅家在西寨村成分颇高,在我幼小时难免感到困扰,不过我还是喜欢到舅家做
一 每次乘坐汽车去阿尔山,都路过一段陡峭的悬崖,有人叫它白狼大坝。白狼大坝下面是一块低地。低地里杂树丛生,茂茂盛盛。杂树丛中散落着北方特有的民居,都是平房,有红顶房屋,也有蓝顶房屋。要是下过了大雪,整个低地便覆满了白雪,半个冬天都不能完全融化。杂树和民居,便像童话世界一样,使这块低地充满了神秘色彩。 坐火车路过白狼镇的时候,看见的则是另一群民居。散落的平房,家家都有个大院子。大院子都是木板围的
起先就不算是雨,天气预报说冻雨,的确窗外下着水滴,却不能说是雨。看起来它沉甸甸的,可比夏天的雨重——假若把这点当作评判标准,那它可是太重了,落下的方式都应该用“砸”这个词的。还冰凉,一看一哆嗦,你隔着窗子也知道。冰冷沉重,冻雨,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就这样下起来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风也起了。风大不大你得看树。楼下就是南湖,岸上一圈都是树,有榆树、柳树、松树和杉树。榆树柳树枝条摇摆得特别厉害,
从东京到三鹰市大约五十分钟车程,东京的路没有国内都市宽阔,但很干净,色调以低饱和度为主。从东京到三鹰的禅林寺很顺利,到了禅林寺找入口处却颇费了一番周折。八月的烈日下,我跟着导航,沿着禅林寺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入口,语言不通,也没法询问过往行人。又转到原点,不远处在修路,有围栏挡着,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到围栏边上,旁边就是禅林寺入口。 禅林寺正举行一场葬礼。参加丧礼的人穿着全黑丧服,腰带的打结处有
奔波了三百五十多公里,昏昏欲睡。这是我们在甘孜州的最后一天,景色也看饱了,竟然有点想家。 傍晚五点多,司机说到了,今天入住甲居藏寨。睁眼一看,又惊艳了,眼前展现一幅田园牧歌式的画卷,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藏式民居星罗棋布于山坡,映衬着草甸、溪流、山谷和雪峰,远看似一个个身穿华丽藏袍的信徒向着巍峨的横断山脉长跪顶礼。这里曾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推为“中国最美的六大乡村古镇”之首。入寨处横卧着块巨石,
一 乘坐JR从鹤冈至秋田,再从秋田至大鳄温泉,入住“仙游馆”温泉酒店的“椿之间”,一段跟太宰治相关的旅程由此开始。 太宰治曾经与家人在“仙游馆”这家温泉酒店驻留过。早年的大鳄温泉这个小镇,没什么特别像样的旅店,仙游馆算是讲究的。所以当时那些到这里度假的文坛名士,也有选住这里的。我们入住的椿之间,老板就说是森鸥外住过的房间。 两层楼的酒店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但楼梯挺阔气,双向上下,交会处的上
淳熙七年(1180)春天,诗人杨万里从家乡吉水前往广东任职,写下一首《荔枝歌》: 粤犬吠雪非差事,粤人语冰夏虫似。 北人冰雪作生涯,冰雪一窖活一家。 帝城六月日卓午,市人如炊汗如雨。 卖冰一声隔水来,行人未吃心眼开。 甘霜甜雪如压蔗,年年窨子南山下。 去年藏冰减工夫,山鬼失守嬉西湖。 北风一夜动地恶,尽吹北冰作南雹。 飞来岭外荔枝梢,绛衣朱裳红锦包。 三危露珠冻寒泚,火伞烧林不成